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寸土必争——衡阳保卫战

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副教授 贺琤

　　71年前的衡阳孤城守卫战被我们衡阳人称为衡阳保卫战，其实在史书上它的名字叫豫湘桂战役长衡会战，它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大决战之一。当时的衡阳市区呈长方形，东西宽约500米，南北长约1600米，总面积约为1平方公里左右。在这如此狭小的地带，双方死战达47昼夜之久，日军伤亡至少在70000人，第10军伤亡13000多人，这在整个8年抗战中，是极为罕见的。衡阳抗战因此声名远播，衡阳守军因此彪炳史册，衡阳，这座经过血与火洗礼的城市成为抗战纪念城。
　　一、大决战为什么会在衡阳爆发？
　　首先，这么重要的大决战为什么会在衡阳爆发？为什么是衡阳，而不是武汉、长沙等其他地方？有两个原因，一是衡阳的战略地理位置很重要。衡阳水陆交通发达，有粤汉线上最大的飞机场。在延安八月十二日《解放日报》的社论里，对衡阳的战略地理位置有这样的描述：衡阳的重要超过长沙，它是粤汉、湘桂两条铁路的联结点，又是西南公路网的中心，它的失守就意味着东南与西南的隔断，和西南大后方受到直接的军事威胁。衡阳的飞机场，是我国东南空军基地之间的中间联络站，它的失守就使辛苦经营的东南空军基地归于无用……衡阳位于湘江和耒水合流处，依靠这两条河可以集中湘省每年输出稻谷三千万石，还有极其丰富的矿产，于此集中，这些对大后方的军食民食和军事工业是极端重要的,它的失守会加深大后方的经济危机。反过来，给了敌人以“以战养战”的可能性。因此，日军对衡阳志在必得，中方统帅部也颇为重视。这里必将展开一场异常激烈的战斗。
　　原因之二是攻守双方都是精锐部队。衡阳会战日军作战部队是第11军，第11军是日军在关内唯一一支战略机动力量，机动力量就是加强部队，战略级别是精锐！担任主攻任务的第68师团以攻坚见长，专门进行过严格的攻城训练。它直接与国民党第3、5、6、9四个战区以及大别山游击区接壤，担负着牵制和消耗国民党军队主力的任务。第11军司令横山勇先是派出军队打通了平汉铁路线。随后，横山勇指挥8个师团和8个旅团向国民党军全面发起进攻，致使国民党军队一溃百里，给予国民党军第9战区主力部队以毁灭性打击。国民党军方面作战部队是第10军，这是一支以打防守战著名的精锐之师。在三次长沙会战中，第10军都担任守卫长沙城的任务，在整个战区的会战中起着中流砥柱作用，三次都在十多万日军包围之中，沉着应战，力挫日军锋芒，为第九战区主力的集结、反攻赢得了时间。军长方先觉是衡阳保卫战的一号人物，参加过北伐、中原大战、台儿庄战役和长沙会战。
　　由于衡阳重要的战略位置，也由于中日双方的精锐部队汇聚于此，第二次世界大战亚洲战场大决战不可避免地在衡阳爆发。
　　二、衡阳保卫战为什么打了47天？
　　第二个问题，这场大决战为什么打了47天？这句话的内涵有两方面：一，为什么能坚持47天，二，为什么延续了47天。首先，第十军为什么能坚持47天。
　　第十军军长方先觉很好地利用了衡阳的地形特征，经过实地侦查后，作出了战略部署：将城西北郊的鱼池、荷塘、水田全部挖通，形成一片泛滥区。对于房屋和街市，可以构成据点的予以保留，其余的全部拆除，以便扩大视界，增大火力歼敌的效果。而城南面及西南面的丘陵地带，可以构成数条坚固防线，轻重机枪用侧射的方法编织成火力交叉网，这样各据点之间可以相互策应。丘陵底部削成陡峭的断崖，与地面成70－90度角，这样使敌人不能攀登，上面设有手榴弹投掷壕。没有断崖的地方就挖壕沟，壕沟即宽又深，深沟半腰处布铁丝网，底部有掩盖之地堡，当敌人跃进沟壕，就被半腰处铁丝网缠住夹死，动弹不得，很容易被手榴弹炸死。战后，日本战史对第10军设置的防御工事专门评述说:“尤其敌人的碉堡位置，颇尽选择之能。其碉堡不独能相互支援，任意发挥侧射、直射之火力,且每一碉堡之前,均能形成猛烈交叉之火网。其各丘陵之基部尽已削成断崖,于上端构有手榴弹投掷壕,我军既难以接近,亦无法攀登。此种伟大防御工事，实为中日战争以来所初见，亦堪称中国国民党军智慧与努力之结晶。”
　　当然更重要的是人和，官兵齐心，同仇敌忾。举个例子，7月1日，预备第10师师长葛先才得知两个重要高地已经被敌人突入，他亲自带着工兵连及搜索连向张家山快步走，一边走，葛先才一边部署攻击。葛先才亲自指挥这两个连展开逆袭；同时要求炮兵集中火力，对敌后续部队进行阻止射击。一时冲锋号大作，官兵奋起喊杀，排山倒海似地冲上这两个小高地，葛师长跑步上张家山，已汗流浃背，于是脱下上衣，一时间，在阵地上流传开来，“葛师长赤搏大战张家山”。我方与敌人搏杀四十多分钟后，将占据阵地的敌人全部歼灭。因收复张家山有功，葛师长被授予最高级别的“青天白日勋章”。
　　这讲的是第十军为什么能坚守47天，再讲这场战争为什么延续了47天。日军和国民党军一开始对衡阳的攻取态势不一致。蒋介石对长衡会战第二阶段作战的总设想是:两边夹,中间堵,将日军击溃于衡阳附近。这里的“两边夹”前后有变化。6月20日军委会电令“以主力由醴陵、浏阳向西,由宁乡、益阳向东,夹击深入的敌人”。但日军迅速突破国民党军队的阻击,23日就兵临衡阳城郊,并迅速以两个师团进攻衡阳城。蒋介石由于对敌情不明，一度犹疑、观望，到7月12日,“两边夹”的战略变更为:以李玉堂兵团(第10军除外)由衡阳西南地区向东,第九战区主力在湘东山区向西,“各向预定目标猛攻”。这里的“中间堵”前后也有变化。6月蒋介石对日军主攻方向不太清楚,误以为日军将三路袭击零陵。7月1日虽然发觉日军有夺取衡阳,打通粤汉路并窜桂林的企图,但并没有将大军调至衡阳。直到7月25日,蒋介石对日军的作战企图才有了清醒的认识。他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:“敌军对衡阳之战术,是用分散与牵制之法,使我守衡阳之军久困城中,待弹尽援绝,而后垂手以得,此应设法粉碎之。”可是,为时太晚。日军第11军主力此时正回师衡阳,准备对衡阳城作最后也是最大的一次总攻。
　　日军的作战构想是:对湘江以西地区取守势,集中主力歼灭位于湘东山区中国第九战区主力,而对衡阳则作为要地予以攻占并确保。当日军发现国民党军反攻重点在茶陵及醴陵方面，日军抓住时机,围歼醴陵、茶陵、安仁附近第九战区的主力。7月下旬,日军第二次进攻衡阳失败。中国统帅部则投入6个军共9个师企图解围衡阳。日军第11军马上紧急调集3个师团到衡阳近郊,以加强对衡阳城和中国解围各军的进攻力量。直到这个时候,中日双方的作战重点才转到衡阳城及其近郊。这些情况，充分说明从一开始，日军和国民党军对于衡阳的战略态势的取向是不一致的，这导致战争延续的时间远远超过中日双方的估计。
　　三、为什么衡阳最后还是失守了？
　　第三个问题，为什么坚守了47天，衡阳最后还是失守了？
　　原因之一，国民党内部派系斗争激烈。在这场历时47天的鏖战中,衡阳的得失,除了取决于第10军的战守决心外,关键在于国民党解围部队的作战。从这个意义上讲,衡阳解围战具有决定性的意义。国民党军事当局对衡阳解围很重视,先后派遣参战的有第62、第74、第79、第100、第46军等五个军,而日军前来阻击的军队不到两个师团的兵力,国民党解围参战兵力要远远大于日军；从解围战的最后战果来说,第100军、第62军、第79军、第74军已先后攻至城郊,并且已经占领汽车西站、鸡窝山等地。但是一直到衡阳失守，援军都未能到达衡阳城。为什么会这样？派系斗争贯穿于南京国民政府的始终。参加衡阳保卫战的部队，除守城的第10军是嫡系中的何应钦系之外，在外围援军当中，有川军杨森部第20军，有老西北军的第26军，粤军余汉谋系第62军，原何键的湘军第73军，其余的第37、第74、第79、第100军都是蒋军嫡系。在四个嫡系军中，除第79军为陈诚系外，另外三个军都是何应钦系。在保卫衡阳之战中，除第62军等极少数的部队外，大部分军队都在避战观战，以保存实力。同在国民党军队嫡系内部，也是矛盾重重。有的不但见死不救，消极抵抗，甚至还嫉妒第10军的英勇抗战。如第100军军长李天霞就说:“衡阳解了围，方先觉岂不成了抗日英雄?”国民党内派系斗争如此激烈，衡阳保卫战的失败也就不足为奇了。
　　原因之二，方先觉与薛岳的矛盾。在增援常德的作战过程中，由于薛岳越级指挥方先觉的部下，直接破坏了方先觉制订的作战计划，使第10军遭到惨重损失，为此方先觉多次与顶头上司薛岳发生争吵。薛岳见方先觉以下犯上，就以增援常德不力为理由，下决心要把方先觉给撤了，蒋介石碍于薛岳的面子，下令免去了方先觉的军长职务，当一纸电报发到第10军军部后，遭到第10军官兵一致抗议。方先觉差点晕过去，可是也没有办法，只得办理移交手续，等待继任军长的到来。日军攻占长沙，此后又相继夺取醴陵、攸县等地，兵锋直指衡阳。在衡阳的第10军军部里，继任军长还没有到任，薛岳一看情势危急，只得拉下脸面亲自给在衡阳等待办理移交手续的方先觉打电报，命令他代理第10军军务，负责指挥衡阳保卫战。第10军军长的事是落实了，但薛岳与方先觉之间的矛盾还没完，他们之间的矛盾为衡阳保卫战的失败埋下了伏笔，当战斗打响之后，薛岳抽空方先觉本来就不完整的部队，又牵制援军进城，当中日之间的较量展开之前，国民党内部的较量就已经紧锣密鼓地开演了，这就注定了衡阳最终的失守。
　　原因之三，指挥系统紊乱。在衡阳之战中，担任指挥的有最高统帅蒋介石，除蒋介石越级指挥外，侍从室主任林蔚也常以蒋的名义发号施令。薛岳作为第九战区司令长官在其防区内自有调兵遣将之权。李玉堂等集团军主官也可名正言顺地指挥其下属。衡阳会战期间，蒋介石指派军委会副总参谋长白崇禧前往桂林，协调指挥衡阳一带战事。在这种不统一、也不专一的多头指挥之下，难免前后矛盾，左右失调，令作战部队无所适从。